第三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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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
因那日脫下大氅著了風，回去就覺得鼻子不通氣，八成是要傷風。於是吩咐下人取來鼻煙壺，聞一聞裏面的氣味，很快便接連打了幾個噴嚏，人頓時爽快多了。
這小玩意兒竟比吃藥見效還快，著實稀罕。殷子北尋思著，上次去翰林院的時候，聽聞弘歷近來也得了傷風。既然這鼻煙壺奏效快，不妨命人燒造一對贈予。心裏想著，便隨即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畫軸，打開來看。
因弘歷尤其喜愛一些令常人欣賞不來的誇張花色，在他府上的瓷器中，竟找不出一件淡雅的顏色來。單單一個花瓶，那上面全是紅的綠的，粉的紫的等雜色。總之顏色越多越花，別人認為俗氣的，他反而覺得好看。又因弘歷總愛稱他為驢友，正巧前幾日在書房裏看書看的乏了，便隨手畫了一幅紅驢行圖。
若是將這新穎的圖案繪於鼻煙壺上，定能討了那四阿哥歡心，也不枉交情一場。且不說別的，就單論年紀，殷子北到底年長幾歲，又聽聞四阿哥身體不適，也理應關心一二。
這時，小廝跑了進來：“少爺，門外來了個老頭，非說要找咱們二奶奶。在石階上坐半天了，趕也趕不走。”
殷子北拿著放大鏡，一邊對準畫上的圖案仔細瞧著細節，一邊漫不經心的說：“事出必有因，你不問問原因，就急著趕他走，人家當然賴著不肯走了。”
“可他穿得太寒酸了，怕是來訛人的。”小廝不屑一顧。
“老爺回來了沒？”殷子北放下放大鏡，問道。
“還沒，再過會子，估計就能回來了。”
“去，把那人帶來見我。”
“是。”
小廝剛想走，殷子北又吩咐：“對了，待會你去找幾名匠役燒造一件琺瑯鼻煙壺。再拿著這幅畫，找個京城上流的畫匠，在那瓶身上照著臨摹出來。”
“好嘞，爺兒。”接過畫軸，小廝便出了門。
不一時，老沐畏畏縮縮的進了屋。
見到殷子北，訕訕的笑了笑，慌忙問安：“大爺兒好。”
殷子北又拿起放大鏡，照鼻煙壺上的花紋。聽到老沐說話，擡眼瞧了瞧，問道：“是你要找二奶奶的？”
“是是是。”老沐連聲應著，點頭哈腰的。
“怎，你找她做甚？”
殷子北這才仔細看他，確實如小廝說的那樣，穿著極其樸素，似鄉野村夫。
心裏只暗自納悶，要說這人是梅府的下人吧，橫豎也不大像。這年頭，除了小門小戶的摳摳搜搜。那大門戶的，哪還有苛待下人的。每月發各種糕點不說，那身上穿的衣服更是好料子做的。
要說這人是鄉野村夫吧，可他與梅凝雪又有何幹系？既是八竿子打不著，為何會口口聲聲的非要找她。究竟搞什麽名堂，實在讓人摸不著頭緒。
這老沐折騰了半天，可算是進了殷家大院。見著當家的，只把話挑明了說：“其實我是來找我閨女的。”
殷子北嗅著鼻煙壺，聽聞此話，更加莫名其妙了：“你閨女，誰啊？”
老沐朝前走走：“我閨女是貴府二奶奶身旁的陪嫁丫鬟。”
殷子北自成婚以來，就沒踏進過二房的門。也不知她身邊跟了幾個丫鬟過來，便又問：“叫什麽名兒？”
“姓沐，小名筱瓜。”老沐笑呵呵的。
殷子北一楞……
“記好了，姐姐我叫沐筱瓜！”那日她囂張跋扈的樣子，他還歷歷在目。
“哦，你找她，是有什麽要緊事嗎？”殷子北忽覺右眼跳的厲害，便用手輕輕揉了揉。
“還真是樁要緊事，我閨女呀，原先是伺候梅家小姐的。今兒去梅家一問才知，那小姐已經嫁入了貴府，我閨女也做為陪嫁丫鬟一道來了。這把我急的呀，可是一路好找，才摸著貴府的大門。”
老沐故意清了清嗓子，語氣比方才硬氣了些：“現在呀，我得將她贖回家了。”
殷子北一聽，也沒心情把玩鼻煙壺了。只往桌上一放，急忙問：“為何？”
“我們那個地兒的一個富家少爺，瞧上了我閨女，願意出二百兩銀子納她入府。這贖金啊，也由他來出，我就單獨負責來領人的。”老沐得意的豎起兩根手指，咧嘴一笑。
“您看，何時放人？”
“您這大門大戶的，反正也不缺她一個丫鬟。”
殷子北的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敲著鼻煙壺上的瓶塞，默默聽他說完，才不緊不慢的開口：“做奴才的，豈能說走就走，不然要那契約有何用。”
老沐眼一睜，怒了：“嘿，你這是欺負人！我不跟你說，去叫二奶奶出來！”
“叫誰出來都沒用，你既把姑娘賣了。再想贖回去，可就沒那麽容易了。”殷子北根本不搭理這一套，索性拿了本書翻閱起來。
老沐愈發急了：“你憑什麽阻攔我，又不是賣給你家的。我要找二奶奶，讓她出來！”
“窮人賣閨女，那是天經地義。不想賣了，再拿銀子贖身，那是理所應當。告訴你，今天若是不把我閨女交出來，仔細我到官府告你去！”
可任憑老沐怎麽說，殷子北都不再吱聲。只悠閑的看著書，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。
“筱瓜，筱瓜！”老沐見其置之不理，便又跑到院裏大喊大叫了起來。
打那邊跑來兩個仆役，其中一人訓斥道：“哎哎哎，嚷嚷啥呢？”
“我找我閨女，讓你們二奶奶出來！”老沐只管扯著嗓子嚷嚷，反正占理的不怕事大。
那人指著老沐警告：“過會兒，我們老爺可就回來了。若是驚動了他，你就甭想再歪纏了，快走快走！”
“我不走！今兒不讓我把閨女領回去，我他娘的就賴在這了。”老沐往地上一躺，跟個死屍似的。
兩人沒轍，只能去請示主子。殷子北並沒有讓他們將其轟出去，而是吩咐他們拿塊抹布在老沐跟前守著，只要他敢嚷嚷，就立馬堵住他的嘴。於是，仆役真的就拿塊抹布，看守囚犯似的蹲在了老沐身旁。
不一時，天上刮起了寒酥。府上的丫鬟小廝們踏著碎瓊亂玉，都跑來看笑話了。
人群中有人起哄：“餵，老頭，你可真會撿地方。這裏是殷府，要玩雜耍呀，你得去那大街上，興許還能多討幾個銀子呢。”
圍觀的人哈哈大笑，奶娘折了幾枝梅花，正準備回去瓶供。經過此處，便也湊了過來。
老沐本是閉著眼睛躺在地上，聽到有人拿他開玩笑，便睜開眼怒問：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這裏不是你玩雜耍的地方。”那人笑之以鼻。
“狗奴才罷了，瞧不起誰呢。”老沐也冷笑一聲，雖說對方穿得人模人樣的，他卻絲毫不羨慕。
那下人惱羞成怒了，攥著拳頭就要揍他：“嘿，老東西。你說誰呢？找扁呢！”
奶娘看不下去了，連忙勸阻仆役：“好哥兒，可不能欺老，會折壽的。”
那人一聽，只得憤憤離去。
奶娘瞧了瞧老沐，好心說道：“一大把年紀了，這是鬧哪出呀？冰天雪地的，趕緊起來吧。有什麽話跟主家好好說，你越是胡鬧，人家就越不遂你的心願。”
“這家人不講理！我可是有要緊事，他倒好，楞是不許我見你們二奶奶。”老沐噌的坐起，說與奶娘聽。
“怎……你要見二奶奶幹啥？”奶娘一聽，登時一楞。
她到梅府幾十年了，可是從來沒見過這號人。就是那遠房的親戚裏，也沒有這樣寒酸的。
老沐反問：“我閨女是她身邊的丫鬟，我現在得把閨女領回家去了。你說，不找她找誰？”
“哎喲，可壞了事。”奶娘一拍大腿，跑走了。
下房。
眼見冬日裏雪虐風饕的，沐筱瓜拿起那件大氅，尋思著是該還回去了。
剛想出門，就見奶娘急匆匆進來了。指著她，慌裏慌張的：“你快去瞧瞧吧，你爹來了。”
“我爹？”沐筱瓜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“在前院胡鬧呢，非要見二奶奶，說是要把你領回家去。你說這殷少爺本就對咱們小姐冷若冰霜的，再經你爹這麽一鬧，那無疑是雪上加霜了。你呀，趕緊瞧瞧去吧。”不容沐筱瓜理清頭緒，奶娘就絮絮叨叨的把她往門外推了。
沐筱瓜來不及多想，跑到前院一看，只見老沐雙手抱膝的坐在地上，邊上還站了一圈看二行的人。
“老沐？”沐筱瓜喊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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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那日脫下大氅著了風，回去就覺得鼻子不通氣，八成是要傷風。於是吩咐下人取來鼻煙壺，聞一聞裏面的氣味，很快便接連打了幾個噴嚏，人頓時爽快多了。
這小玩意兒竟比吃藥見效還快，著實稀罕。殷子北尋思著，上次去翰林院的時候，聽聞弘歷近來也得了傷風。既然這鼻煙壺奏效快，不妨命人燒造一對贈予。心裏想著，便隨即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畫軸，打開來看。
因弘歷尤其喜愛一些令常人欣賞不來的誇張花色，在他府上的瓷器中，竟找不出一件淡雅的顏色來。單單一個花瓶，那上面全是紅的綠的，粉的紫的等雜色。總之顏色越多越花，別人認為俗氣的，他反而覺得好看。又因弘歷總愛稱他為驢友，正巧前幾日在書房裏看書看的乏了，便隨手畫了一幅紅驢行圖。
若是將這新穎的圖案繪於鼻煙壺上，定能討了那四阿哥歡心，也不枉交情一場。且不說別的，就單論年紀，殷子北到底年長幾歲，又聽聞四阿哥身體不適，也理應關心一二。
這時，小廝跑了進來：“少爺，門外來了個老頭，非說要找咱們二奶奶。在石階上坐半天了，趕也趕不走。”
殷子北拿著放大鏡，一邊對準畫上的圖案仔細瞧著細節，一邊漫不經心的說：“事出必有因，你不問問原因，就急著趕他走，人家當然賴著不肯走了。”
“可他穿得太寒酸了，怕是來訛人的。”小廝不屑一顧。
“老爺回來了沒？”殷子北放下放大鏡，問道。
“還沒，再過會子，估計就能回來了。”
“去，把那人帶來見我。”
“是。”
小廝剛想走，殷子北又吩咐：“對了，待會你去找幾名匠役燒造一件琺瑯鼻煙壺。再拿著這幅畫，找個京城上流的畫匠，在那瓶身上照著臨摹出來。”
“好嘞，爺兒。”接過畫軸，小廝便出了門。
不一時，老沐畏畏縮縮的進了屋。
見到殷子北，訕訕的笑了笑，慌忙問安：“大爺兒好。”
殷子北又拿起放大鏡，照鼻煙壺上的花紋。聽到老沐說話，擡眼瞧了瞧，問道：“是你要找二奶奶的？”
“是是是。”老沐連聲應著，點頭哈腰的。
“怎，你找她做甚？”
殷子北這才仔細看他，確實如小廝說的那樣，穿著極其樸素，似鄉野村夫。
心裏只暗自納悶，要說這人是梅府的下人吧，橫豎也不大像。這年頭，除了小門小戶的摳摳搜搜。那大門戶的，哪還有苛待下人的。每月發各種糕點不說，那身上穿的衣服更是好料子做的。
要說這人是鄉野村夫吧，可他與梅凝雪又有何幹系？既是八竿子打不著，為何會口口聲聲的非要找她。究竟搞什麽名堂，實在讓人摸不著頭緒。
這老沐折騰了半天，可算是進了殷家大院。見著當家的，只把話挑明了說：“其實我是來找我閨女的。”
殷子北嗅著鼻煙壺，聽聞此話，更加莫名其妙了：“你閨女，誰啊？”
老沐朝前走走：“我閨女是貴府二奶奶身旁的陪嫁丫鬟。”
殷子北自成婚以來，就沒踏進過二房的門。也不知她身邊跟了幾個丫鬟過來，便又問：“叫什麽名兒？”
“姓沐，小名筱瓜。”老沐笑呵呵的。
殷子北一楞……
“記好了，姐姐我叫沐筱瓜！”那日她囂張跋扈的樣子，他還歷歷在目。
“哦，你找她，是有什麽要緊事嗎？”殷子北忽覺右眼跳的厲害，便用手輕輕揉了揉。
“還真是樁要緊事，我閨女呀，原先是伺候梅家小姐的。今兒去梅家一問才知，那小姐已經嫁入了貴府，我閨女也做為陪嫁丫鬟一道來了。這把我急的呀，可是一路好找，才摸著貴府的大門。”
老沐故意清了清嗓子，語氣比方才硬氣了些：“現在呀，我得將她贖回家了。”
殷子北一聽，也沒心情把玩鼻煙壺了。只往桌上一放，急忙問：“為何？”
“我們那個地兒的一個富家少爺，瞧上了我閨女，願意出二百兩銀子納她入府。這贖金啊，也由他來出，我就單獨負責來領人的。”老沐得意的豎起兩根手指，咧嘴一笑。
“您看，何時放人？”
“您這大門大戶的，反正也不缺她一個丫鬟。”
殷子北的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敲著鼻煙壺上的瓶塞，默默聽他說完，才不緊不慢的開口：“做奴才的，豈能說走就走，不然要那契約有何用。”
老沐眼一睜，怒了：“嘿，你這是欺負人！我不跟你說，去叫二奶奶出來！”
“叫誰出來都沒用，你既把姑娘賣了。再想贖回去，可就沒那麽容易了。”殷子北根本不搭理這一套，索性拿了本書翻閱起來。
老沐愈發急了：“你憑什麽阻攔我，又不是賣給你家的。我要找二奶奶，讓她出來！”
“窮人賣閨女，那是天經地義。不想賣了，再拿銀子贖身，那是理所應當。告訴你，今天若是不把我閨女交出來，仔細我到官府告你去！”
可任憑老沐怎麽說，殷子北都不再吱聲。只悠閑的看著書，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。
“筱瓜，筱瓜！”老沐見其置之不理，便又跑到院裏大喊大叫了起來。
打那邊跑來兩個仆役，其中一人訓斥道：“哎哎哎，嚷嚷啥呢？”
“我找我閨女，讓你們二奶奶出來！”老沐只管扯著嗓子嚷嚷，反正占理的不怕事大。
那人指著老沐警告：“過會兒，我們老爺可就回來了。若是驚動了他，你就甭想再歪纏了，快走快走！”
“我不走！今兒不讓我把閨女領回去，我他娘的就賴在這了。”老沐往地上一躺，跟個死屍似的。
兩人沒轍，只能去請示主子。殷子北並沒有讓他們將其轟出去，而是吩咐他們拿塊抹布在老沐跟前守著，只要他敢嚷嚷，就立馬堵住他的嘴。於是，仆役真的就拿塊抹布，看守囚犯似的蹲在了老沐身旁。
不一時，天上刮起了寒酥。府上的丫鬟小廝們踏著碎瓊亂玉，都跑來看笑話了。
人群中有人起哄：“餵，老頭，你可真會撿地方。這裏是殷府，要玩雜耍呀，你得去那大街上，興許還能多討幾個銀子呢。”
圍觀的人哈哈大笑，奶娘折了幾枝梅花，正準備回去瓶供。經過此處，便也湊了過來。
老沐本是閉著眼睛躺在地上，聽到有人拿他開玩笑，便睜開眼怒問：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這裏不是你玩雜耍的地方。”那人笑之以鼻。
“狗奴才罷了，瞧不起誰呢。”老沐也冷笑一聲，雖說對方穿得人模人樣的，他卻絲毫不羨慕。
那下人惱羞成怒了，攥著拳頭就要揍他：“嘿，老東西。你說誰呢？找扁呢！”
奶娘看不下去了，連忙勸阻仆役：“好哥兒，可不能欺老，會折壽的。”
那人一聽，只得憤憤離去。
奶娘瞧了瞧老沐，好心說道：“一大把年紀了，這是鬧哪出呀？冰天雪地的，趕緊起來吧。有什麽話跟主家好好說，你越是胡鬧，人家就越不遂你的心願。”
“這家人不講理！我可是有要緊事，他倒好，楞是不許我見你們二奶奶。”老沐噌的坐起，說與奶娘聽。
“怎……你要見二奶奶幹啥？”奶娘一聽，登時一楞。
她到梅府幾十年了，可是從來沒見過這號人。就是那遠房的親戚裏，也沒有這樣寒酸的。
老沐反問：“我閨女是她身邊的丫鬟，我現在得把閨女領回家去了。你說，不找她找誰？”
“哎喲，可壞了事。”奶娘一拍大腿，跑走了。
下房。
眼見冬日裏雪虐風饕的，沐筱瓜拿起那件大氅，尋思著是該還回去了。
剛想出門，就見奶娘急匆匆進來了。指著她，慌裏慌張的：“你快去瞧瞧吧，你爹來了。”
“我爹？”沐筱瓜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“在前院胡鬧呢，非要見二奶奶，說是要把你領回家去。你說這殷少爺本就對咱們小姐冷若冰霜的，再經你爹這麽一鬧，那無疑是雪上加霜了。你呀，趕緊瞧瞧去吧。”不容沐筱瓜理清頭緒，奶娘就絮絮叨叨的把她往門外推了。
沐筱瓜來不及多想，跑到前院一看，只見老沐雙手抱膝的坐在地上，邊上還站了一圈看二行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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